因为眷恋,我们都是收藏家。
收藏家
我有个朋友张小国,做灯光助理,懂得一些奇门遁甲的东西,宣称将据此脱离人世、行侠江湖。
他笑着说:听说过傀儡人计、隐山乱盗术、采间遁珠不盗术吗?和我今天的一样,都是古传的魔术。
我:有木有房中术?
张小国在导演身上做实验。
拍摄现场,他举着一杯水走到导演面前,咳嗽两声,说:充满梦魇的人生啊,你为什么要裸体跑到镜头里呢,难道跳出三界外,不在五行中?你从此不感到忧愁了?
导演喊CUT,场工拉他离开。
助理倒放录像,导演裸了身体,在刚刚录制的影像里飘过。助理大叫,众人围上去。
导演的身体好强壮啊,炸了眼了。
问题是导演一直坐在观视镜前,他出现在镜头里太诡异了。大家追问张小国,张小国秘而不谈。导演对张小国愤怒地发出了警告。
张小国的女朋友是化妆组的文旦,张小国舞神弄*,文旦冲他喊:片场有片场的秩序,没有秩序不成方圆的。
张小国喊: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啊,笨蛋。
文旦喊:笨蛋骂的是谁?
张小国:笨蛋骂的是你。
众人大笑,文旦笑说:哈哈哈,你好,笨蛋!
我私下嘲笑张小国,他回:有什么了不起的,什么“笨蛋骂的是谁”,《神雕侠侣》上看来的呗。
我惊诧,问:你知道还接她的话?
张小国静静地说:让她笑。
过一会张小国又说:我逗导演,也是让她笑。
不久张小国和文旦一起去到西安。
我去到西安,回民街狂扫肉夹馍、红柳羊肉串。
打听到张小国在书院门做古玩生意,傍晚天落黑才跑去找他,结果连张小国在内的几家铺子都关着门。
想抓着路人问话,路人却一个个匆匆跑过。一阵风扫过街道,吓得老子夹紧了裤裆。
我走进公共车库,认出了张小国的车牌,摇一摇车门竟然打开了,我坐了进去,脑后一阵剧痛,人晕倒过去。
醒来时,眼前一片昏黑,只有面前一张餐桌上有盏矿灯,发出微弱的光。借着光亮,我发现自己在一个大洞内。
刚想站起来,一张大脸扑了下来。大脸叫道:沈建中你妈个软蛋,我是张小国啊。
去你妹的张小国,干嘛呢。
张小国说这附近最近很危险,幸好被他发现,可惜已经来不及通知,所以只能打晕我。
打晕你大爷,就没有别的办法了?我将信将疑,问:那我们现在在哪?
张小国说:在车库底下,我车子底盘可以打开,地面的水泥砖打开就通到这里。
我心中一紧,刚想转过头去,胖子举着矿灯,转到我身后,我也转过身去,一个大冰箱出现在眼前。我吓得一屁股跌倒地上。
张小国说:我们来到西安不久,文旦就离开我了。
我不由站起来,环视四周,后退了两步。我不敢说话,脑子里翻江倒海,想,因爱生恨,杀人分尸,冰箱冻肉?此地不宜久留。张小国好狰狞恐怖,我想回家。
我盯准了往上的梯洞。
刚想跑过去,张小国拦住我,仰着头问:渴了吗?来了连杯水都没喝,喝杯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。说着他左手不知怎么举了一个杯子。
我按住心跳,说:喝杯水我就走?
张小国点点头。
速战速决,我接过杯子一饮而尽。
张小国坐下,手捏着杯子,不停地转了又转,说:你现在肯定在想,这冰箱是谁的,我在干嘛?
我慌张地说:我不管,我想出去。
张小国:来了就别走了,况且难免你把这儿告诉别人。
我去,怎么办?这么狭小的空间,怎么对抗张小国?手在裤子口袋里摸,好硬有救,哦,不是。口袋破了一个洞,我一直摸到脚踝,从袜子里弄出一个硬币。麻痹,下午找了两小时的硬币原来在这。我紧紧捏着硬币,要是张小国扑过来,我就用硬币拧他鼻子。
我做好了第一个躲避的动作,壮着胆子。
张小国吐一口长气,悠悠地说:还有抽油烟机要搬来,一张床要搬来,几箱书要搬来,好累的,留个人代替我。
我脑子“嗡”的一下,这不是尸恋就是焚尸啊。这是最后的机会了,预备向张小国扑过去。
张小国悠悠的声音传过来,摄人心魄:沈建中,还记得我会魔术吗?还记得在北京的片场,你们看见导演的躶体吗?你知道魔术的最高境界是什么?是幻术。不用在屏幕上展示他们看见的东西,我只要他们相信他们看见了。因为我给现场所有人喝了药水。哈哈哈。当时我就想,我有机会一定要让你们每个人再喝一杯。
我想起刚刚喝了张小国递给我的水,脑子一阵痛苦,被巨大至极的恐怖揪住。
我人已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,朝地上的折叠铲走去。
刨了半天的土,半夜我醒来,发短信让朋友报警。哈哈,我还是留了一手,这么危险的处境下,我怎么能随便喝张小国给的水呢。
警察循进来,黑暗中揪斗,张小国被击倒,医院。
冰箱、餐桌从地洞里搬出来,冰箱里只有一堆蔬菜、水果、锅铲、CD等生活杂物。
还有一本笔记本,我在清晨微弱的光线下看着上面的字迹:
亲爱的,你走了,两年零46天。
我不是个恋物癖,但是房间越来越堆积。留下的我们的东西我没动,我把它们收拾好,重新置办了我要用的东西。
但是我们的宝贝物件开始自暴自弃了,海螺开始掉牙齿,苏州丝巾开始冒皱纹,就连我们一人一个的马克杯,都不要了底线,卫生间的镜子连脸都不要了,衣架萎靡不振得没有了脊梁。
我把奄奄一息的盆栽拿下楼,它伤心得一滴滴地掉眼泪。
回到家,那些宝贝颤颤惊惊。
我决定每天扔一件东西。有些东西就仰起头,张开手臂,一副重新振作、昂扬向上的样子。
那对宜家牙刷是情侣,上午我看他们还好好的,中午绿色的那只就掉光了毛。它放弃了自己,想让红色的那只能够留在主人身边。
它们不知道吗,留不留下来并不是看它们的好坏程度。反正都不会再用上了,逮到谁就扔了吧。
下午我再看,红色的那只牙刷手柄也断了。
我明白它想的,于是把它们一起扔掉。
刮胡刀有了反抗情绪,有一次没办法,把它翻出来用,它就残忍地割伤了我的下巴。它一副委屈的样子,我哭着告诉它,她不会回来了。
自从我开始扔东西,有些东西越来越难找,我想它们是躲起来了。
没想到我比它们先崩溃,第四天,我扔掉一对人字拖,回来看见脸盆在马桶边,装着脏水,原来莫名中它还有用处。我想起它之前还跑到盆栽旁边,意思是它可以栽种植物啊。我突然明白,它费尽所有力气想留下来。
我在房间里大哭了一场,我抚摸着马桶,发誓说再也不扔东西了。
相框失去了相片,就像人失去了爱人,却也不能被扔掉。虽然我不会再看它们,但扔掉就会舍不得。
可到这时情形却越来越严重,因为新的女主人就要来了。
一批新的东西正在路上,这些旧的物件却占据着空间。
车库里的车子坏掉一年多了,也停在那里占着车库。
我想到一个办法,只有这个办法,是它们的好去处。即使我不会再去看它们。
警察搜查张小国的家,找到文旦,确认张小国身上没有命案。
第十天,张小国醒过来,却成为脑瘫人。
——摩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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摩石摸屎熬通宵,给碗方便面!